为什么我们总把理想称为远方？|《最美公路》第二集《跨海》

2018.10.28

作者 | 马咏贤

2015年，一名河南省中学女心理教师在辞职信中写到，“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2010年，高晓松在母亲张克群的新书《红墙黄瓦》中，第一次写到“这世界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六年之后，他把这句话写给许巍作了歌词。

这两句话，都立刻引起了网络舆论的热议。

我曾想，为什么我们常常认同眼前的事物是苟且的，而流浪和远方就充满了浪漫和诗意呢？

这个问题在我接到《最美公路》这个项目的伊始，再一次回到我的脑中。

我负责的其中一集题为《跨海》。涉及了两座曾位列世界第一长的跨海大桥。看似是十分现代而具有科技色彩的雄伟建筑，而我却从中感受到了人类文明历史的厚重。

对于人类而言，水域是活动范围内最先遇到的阻碍。于是早在公元前7500年前，人类就发明了船只。船极有可能是人类最初制造的交通工具。

而人类真正意义上能够进行全球范围的大规模活动，竟已到了15世纪。契机是由于航海术的大幅进步，使得远洋航行成为可能，促成了大航海时代的开始。

作为陆生动物的人类，明明在海洋面前显得不堪一击，这种跨越海洋的原始欲望来源于哪里？为什么会有前赴后继的人投身于高危的航海？要知道即便到了17世纪，水手的死亡率依然高达40%。

我想，或许正因为大海，象征着远方。是所有野心勃勃的贵族和贫穷的农民摆脱当下生活的最佳途径。

这恰恰也是《跨海》这集的嘉宾，舞蹈家朱洁静，对此行充满期待的原因。

很难想象一个闻名遐迩的舞蹈艺术家，竟然不曾享受过工作以外的旅游时光，甚至都未造访过青岛这样的热门旅游城市。这个距离上海仅几百公里的半岛，对她这个周游世界演出的舞蹈家来说，竟已是远方。

大海对她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她说过一个故事——她曾经在一场非常重要的舞蹈比赛中失利，当晚独自在北京喝闷酒。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看海冲动，于是打了一辆车直达秦皇岛，那是离北京最近的海边。抵达海滩的时候，已快要日出。当看着波光粼粼的金色海面，听着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她忽然就释怀了。

所以，当如今被繁忙的演出和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她，亟需再让大海治愈一次。

“我觉得在大海面前我很小。很多时候我觉得现在我们会把自己放得很大，这种大也许是自信，也许是一种盲目的骄傲，觉得我们可以改变世界，的确，我们可以改变世界，但是在自然面前，特别是在大海面前，我们可能就小得像一滴水珠，一粒尘埃。“朱洁静在节目中如是说。

这种感觉，当我在拍摄大桥时也深有体会。

杭州湾大桥和胶州湾大桥，在建成时都是世上最长的跨海大桥。站在桥中央，往两头望去都望不到头，仿佛被无尽的海洋包围，让人感到一种强烈的在自然面前的渺小感。而正是这样渺小的人类，在汹涌磅礴的大海中建造出如此纤细的道路直达彼端，这是何等高超的智慧。

在深入研究之前，我把它们定性为“征服自然的建筑“，而随着对这两座大桥愈发了解，才知此种想法的浅薄。服从和顺应自然，才是能建成这两座大桥的关键。

不论是主持人骆新老师还是朱洁静，他们俩都是很好的感悟者。在他们眼里看到的大桥并不是冷冰冰的建筑，而是充满着人性和哲思的艺术杰作。

为了弥补朱洁静被舞蹈占据一切的少女时代，我们带她去青岛市实验小学上了造桥课。她兴致勃勃地在自己做好的模型上写下“朱鹮大桥“，以表她对这座迟到了20余年的”学生作品“的感情。

《朱鹮》是朱洁静最知名的代表作。当见证了象征人类和自然力量取得平衡的跨海大桥之后， 她不禁和我们分享起了朱鹮的故事——一个人类与自然失衡而导致的悲剧。说到动情之处，她含泪哽咽，现场的数十位工作人员亦鸦雀无声，陷入沉思。

而对国学造诣颇深的骆新老师在大桥彼端找到了一个同好者。美国人戴岭在中国花了十几年翻译老子的《道德经》。虽然写着一手歪歪扭扭的中文，初见时让人不以为意，但当他阅读了几句用英文对《道德经》的解释，霎时让骆新刮目相看。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这个美国名校哲学系毕业的老外，竟然背井离乡甘愿住在泥泞山坡上的破旧平房里。戴岭的家中没有任何家用电器，每天穿着旧得褪色的衣服，不论寒暑在院子里用冷水洗澡，可是他认为这里的空气都是甜的，宛若仙境。

或许在他的心里，这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东方哲学，就是他的“远方“。

骆新和朱洁静的“远方“仅持续了两天，便依依不舍地结束。但每天还有数万人奔波在胶州湾和杭州湾的跨海大桥上。或许他们并不知道这两座大桥的建造和维护是何等伟大而艰辛的工程，但他们的眼睛一定是望着远方。这也许就是路的意义。

为什么我们总把理想称为远方？

我想是因为我们都认为远方的自己才是最真实的。

愿所有人能找到自己的“远方”。